十歲男孩與同理心

「我對英文沒興趣」他低著頭，左手摸著盆栽葉子，葉子的邊緣有些小小的鋸齒狀，右手被我牽著。
那時候我們正要去校長室，因為正在玩一個遊戲，要收集八個朋友喜歡什麼的資料，那時候學的句型是「What do you like?」「I like ......」
校長非常平易近人，所以很多小朋友都興沖沖跑去問校長，當成收集的作業之一。

他們是四年級，過完暑假之後就會升上五年級的國小學生。伊蓮娜參加了 HelloUK 英語教學志工團，在八月初的時候到彰化福德國小，教了兩天的英文。大學時代我就兼職長頸鹿兒童美語老師，畢業後的工作跟英語教學沒關係，只是偶爾會玩票（賺零用錢）教學成人或兒童美語。2009 年以志工身分參加 HelloUK 英語營，偏遠鄉鎮的英語教學資源匱乏，所以每年都有這樣的活動，那年的伊蓮娜收穫滿滿，心靈豐收，本來立志每年都要去，但過去幾年的夏天工作忙碌抱憾錯過，今年其實跟塔羅班也有碰撞，我把原委跟班上同學說明後，大家一致同意將課表稍作更動，讓伊蓮娜可以參與今年的英語營。

這一篇不是來做教學分享，而是來寫一篇有關同理心無遠弗屆，甚至在我與某一位十歲小男孩的對話，都讓我看見非常大的力量。
這個小男生叫做 Bobby，我們第一天見面時，他非常非常害羞，也由於不敢開口說英文（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說的很小聲），所以在玩遊戲時非常挫折，常常跟不上進度，結果越玩就越不開心。

兒童美語困難的地方就是～ 孩子們精力旺盛，又怕無聊，所以我們總是要想很多很多的遊戲，讓他們跑跑跳跳（消耗精力）讓他們玩樂笑鬧（覺得有趣才會繼續學），終於～他們累了（我們也早就累惹），才換到一個比較靜態的遊戲。

要收集八個朋友喜歡什麼的資料，那時候學的句型是「What do you like?」「I like ......」
校長非常平易近人，所以很多小朋友都興沖沖跑去問校長，當成收集的作業之一。
我看 Bobby 一個人默默的不知道要找誰問，我就牽起他的手，慢慢跟他走去校長室，他越走越慢，結果他就停在一個大型盆栽旁邊，盆栽跟他一樣高，我問他：「Bobby 你不想去找校長嗎？」他小聲說著：「我對英文沒興趣。」

身為老師，我其實當下很想說出100個理由說服他；身為英文愛好者，我也有更多好故事跟他分享，英文如何讓我走遍世界等等。但我幾乎是咬著舌頭閉嘴沒說話，就安靜的在他旁邊。其實當時我也不知道他會繼續說？還是沉默？還是？

結果他繼續說：「我的英文老師會罵人，我就更不喜歡英文，我很討厭英文，最討厭上英文課。」
以上四句，是他那天說最多話的一次。我真的還是咬著舌頭緊閉嘴巴，心中叫自己閉嘴不可以說教、不要當一個愛罵人的英文老師，這是英語營，目的讓大家對英文有興趣、喜歡英文、讓英文生活化，（拜託兩天是能教什麼？兩天是讓大家更喜歡英文而已）所以我忍住嘮叨囉嗦的老師面貌，就摸摸他的頭，繼續牽著他的手，蹲在盆栽旁邊看著他，等他繼續說。

後來他就沒說話，就一直低頭，摸著樹葉。
我輕輕說：「接下來要去哪呢？你帶我走吧。」Bobby 就帶著我回到原來的教室，自己坐著也沒跟其他人說話。

我也沒有繼續刻意跟他說話，或是刻意逗他開心，因為還有其他幾位小朋友要照顧，但他那段話，我深深烙印在心裡。
其實心裡有點難過，有些無奈，但身為一個只能來兩天的老師，我能做什麼？
也有點苦惱，想著第二天要玩什麼遊戲呢？要做些什麼呢？

結果，第二天的 Bobby 讓我大開眼界！

他突然變了！

第二天是伊蓮娜教唱歌，就在其他小朋友害羞不敢唱歌時，Bobby 居然小小聲聲的唱完整首，我好感動好驚訝，叫全班好好為他鼓掌！（伊蓮娜當時內心好激動好激動好激動阿）

後來，不管玩什麼遊戲，他都很熱烈參與，唱歌很大聲，笑容很大。

最後的遊戲，是要彼此牽著手，偷偷地用手心敲擊數字密碼，一路傳到最後一個人。
Bobby 都跟我在一起，我們一直贏，還一起分糖果，好開心阿！

最後要走的時候，他還抱我一下說掰掰，問我明年還要不要去教他們。
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，能夠猜想的也只有，或許也只有那短短四句話的分享，可能是他第一次這麼說話時，沒有被老師或爸媽反駁、被罵、或是被勸，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，只是陪伴，聽他說，就這樣而已。

這篇拖了一陣子（八月初到現在），其實剛回來時內心很激動很想快點寫，但我真的很怕寫完後，大家開始稱讚說伊蓮娜真是好老師或是適合當好媽媽之類云云，因為我真的不是這樣的老師（噗），是一個愛碎念愛嘮叨的老師、妻子或朋友。我非常純粹想要分享「同理心＝陪伴」的重要性，在十歲孩子身上我們看到了一天24小時的變化力量，我好希望在 Bobby 的童年時光裡頭放下一顆種子，當他想到英文時，不是只有「逼迫、無奈、痛苦、指責」的回憶，還有那個下午，一個牽著他的手靜靜聽他說話的伊蓮娜，還有那個陽光很大曬昏頭的「一直玩」充滿笑聲的週末（我們班有一個小女生說：只有我們班是一直在玩ㄟ，其他班都還有上課，哈哈，誰叫你們遇到很愛玩的伊蓮娜，邊玩邊學英文多好！）。

塔羅班的同學都是 25 歲以上的大人了，我在你們身上看見許多對於過去回憶的影子，你們都知道童年時光是多麼重要的生命片段，影響我們又深又遠，上同理心課程的時候，宗燁老師曾經說：「坊間有非常多的書籍告訴我們怎樣教孩子，如何當一個怎樣怎樣的父母，但那些書常常都進不到父母心裡，或是執行上非常困難，根本原因是因為父母們都沒有對自己進行探索與了解，是要如何能夠照本宣科，當了父母就把自己換成他人呢？」

我不是一個母親（只是養貓而已），所以沒有立場身分去說為人父母。這一篇寫出來其實也很害怕受到各位父母、老師們的撻伐（同時也怕大家稱讚，真是矛盾），琢磨很久之後還是想寫出來，為的是讓「同理心＝陪伴」這件事情再次跟大家分享，我再次看見陪伴的力量，容許他人用自己的速度走路，讓我們一起繼續進入自我，探索內心世界，進而同理他人，相互陪伴。

延伸閱讀：HelloUK 網站：英語營記錄文章與照片

伊蓮娜之前寫過有關同理心的文章：

春夜同理心課程 - 魏楚珍老師，超級詳實教學日誌

塔羅客座同理心老師 - 李宗燁老師